说 电
乔洪涛
老虎在白天里行走,睡在黑夜里;而蝙蝠白天里挂在壁崖上不动,却在黑夜里才飞得欢哩。人不是老虎,也不是那蝙蝠,却是黑天白夜里都要活动。几万年前,天上有十个太阳,昼夜不分,人们嫌它太多,让那后羿射掉了九个,只留下一个在天上旋转,从此有了昼夜,却让人们都钻在了黑夜里。黑夜漆黑,有了月亮也还是黑,人却不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心就没有了满足,也想在黑夜里有了光明,于是发明了蜡烛,发明了火……人生苦短,有诗为证——“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人们举着蜡烛,焚膏继晷,凿壁偷光地过着,终于再过几千年,有一个叫富兰克林的人把一个风筝在风雷中放上了天,从铜线上捕捉到了第一缕电光——“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电于是来了,世界也于是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生活的农村还没有电。那时候处于少年时期的我只知道天晚了吃饭,吃完饭睡觉,却不知道在百里外的城市里,电灯替代了太阳,光亮承接了光明,“我的黑夜比你得白天好”哩!那时候乡村贫穷,一般人家连煤油灯也舍不得点,一斤煤油好几毛钱,那时一毛钱可以顶现在的几十块呢。庄户人吃饭跟随着夕阳,天长了晚吃,天短了早吃,吃完了黑灯瞎火往床上一躺,年轻的夫妻有了项目活动,不几年便捣鼓出一窝子小畜牲来!有了孩子的就躺在被窝里给孩子拉呱讲故事,说八仙过海,说秃尾巴老李,也说狐狸精的聊斋和英雄岳飞传,那都是中国版的一千零一夜。我小时候跟爷爷睡,爷爷会讲故事,说古,我爱听这些故事,就半宿半宿地缠着爷爷不睡觉,爷爷门牙掉了两颗,说话呼哧呼哧地兜不住风,故事却讲得生动,到今天我还能编个故事写个小说,全是仗了那时候的黑灯瞎火的“文学启蒙”呢。一直到了七八岁,到了上学的年纪,学校里有了电,村上也终于来了电。家家用细细的皮包线扯了电灯,一个屋里挂上一个,在门后的灯绳一拉,啪嗒,亮了;啪嗒,又灭了。我们有了兴奋,不停地拉那灯绳,不一会儿就闪了灯泡,终免不了父亲的一顿狠揍。爷爷吸旱烟,用了拇指甲大的烟锅,奶奶总嫌他浪费了火柴,等有了电灯,爷爷高兴了,装了烟丝就去电灯上点烟,惹得父亲一阵大笑。爷爷就恼了,说,这是啥电嘛,不能点烟,还不如个洋火!但父亲在堂屋门上扯了灯泡,开关一拉,整个院子就亮堂了,爷爷却可以坐在院子里继续编那没有编完苇席了,爷爷就知道电是好的。我们不知道电从哪里来的,我们小伙伴就顺着电线杆子和架起的电线往远处追,直追出了镇子,还看不见电线的尽头,就明白了这电是从远方——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拉过来的,只是那细细的电线怎么能把电包住了一点不漏让我们纳闷了很长时间。有了电,白天长了起来,我就坐在电灯下做那白天没有做完的作业;等认识了一箩筐字的时候,就又走亲串友地去寻了一本一本的破的没皮的书过来读,一本《大侠窦尔墩》,一本《新英雄儿女》就读得津津有味了,看了一遍,又看一遍,直到父亲过来毫不客气地一把把电灯拉灭,说,半夜里看那玩意不怕浪费了电哩!
新世纪开始,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陆续有了自己的房子,也添置了许多家具。这些家具基本都是电器了,而在家里的生活,几乎是一刻也离不了电了。电视,电脑,电灯,电冰箱,电磁炉,电壶,空调,洗衣机……吃饭用电,喝水用电,洗衣睡觉也用电了。一会儿停了电,不能看电视,不能烧水喝,不能上网,就烦躁得在屋里立不住脚。而现在条件好了,电力事业也发展得好,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随便停电的了,即使停电,也会提前通告。而我们就生活在这电的织成的大网中,我们成了一只蜘蛛,趴在电网上,没有了电,我们也许就得饿死!但电并不是简单给我们解决了生活的必须,不是仅仅给我们带来了黑夜里的光明,不是仅仅让我们看到了周围的世界,我想说的是点给了我们更大的空间,给了我们参与这个世界,参与未来的权利和机会。电脑的普及,尤其是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只要有电的地方,找个插口插上,网络就可以带给我们万千精彩的新空间。以前焚膏继晷的在蜡烛下读书学习,现在却可以直接在网上阅读写作,鼠标轻轻一点,什么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
是电,带给了我们自由。这不仅是一种生活的需要,更是一种生命的需要,是一种提升生命质量的途径。
这就是电,它充斥着我们的生活,充斥着我们的生命;它走进了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生命,我们却至此离不开了它。
电哦,你就是我们的上帝了吗? |